十月二十三日 （三）
起床時，外面的天黑黑的，昨天明明很亮的呀，我們感到很迷惑。但是樂觀的我們又這樣安慰自己：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們在被窩裡睡得正香。等一會兒天就會亮了，太陽就出來了。只是我們離開酒店的時候，雨點打落在身上，灰雲多得像豌豆公主的床墊。這是上天開的玩笑嗎？在太陽躲起來的時候，氣溫又隨即下降 － 至少我們完全沒有溫暖的感覺。幸好今天已是最後一天，前幾天也大致天晴。他們說又灰又冷才是真正的聖彼得堡，之前的艷陽天不過是假象。我並不介意下點雨？。哪個城市是永遠天晴的？偶爾享受免費的淋浴，和陽光短暫分開，不是不幸，是現實。正如生活怎可能永遠順利？沒有風雨的人生，我們反而會更加害怕：每天也擔驚受怕，滿心恐懼的等待暴風雨的來臨。因為從來沒有經歷過，所以無法想像甚麼會發生，也害怕自己會撐不住。
我們午飯時間走到了一條大街，名字沒有留意。跟莫斯科不同，聖彼得堡的街道沒有太摩登的大樓，也比較少連鎖食肆（在莫斯科，每一個街口就有一間coffee house Кофе Хауз，如香港的七十一那麼多。）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直接走進一間賣餡餅的餐廳。美國和英格蘭的餡餅也挺有名的；我對俄國菜的認識不深，不知道原來這個寒冷的北國也流行吃餡餅，這一間餐廳的餡餅全部A3紙那麼大，125克就是把整個餡餅分成十多份，一部智能手機的多笑。餡料有不同的肉、蔬菜，也刻意是塞滿說過的甜派。看來店子是使用一種批皮而已，所以鹹餡餅的餅皮也有微甜的。我特別喜歡雞肉餡餅：我看不清楚是免治雞肉還是雞絲，不過吃上去不像港式雞批那麼油膩，女孩子吃也不會太飽。
十月二十二日 （二）
這是早晨了，難得能晚起一點，今天的天氣不如昨天般美好，不過還算不錯（以聖彼得堡的慣常惡劣天氣來說）。現時氣溫大約一至三度 － 不過就是秋天而已！我真的不能相信聖彼得堡的冬天有多寒冷。人們說習慣了就不覺得冷了，但一定也有例外的人吧。我怎麼想起To Siberia一書：兩兄妹感情深厚，但一個渴望前往終年冰雪覆蓋的西伯利亞平原，另一個則嚮往溫暖熱情的摩洛哥。我們各自出生在不同的地方，但我們都屬於怎樣的天氣呢？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那個地方的。
（續）
午後我們參觀了政治歷史博物館。要講歷史，這裡說的跟莫斯科的現代歷史博物館恐怕也差不多。這裡最特別的是某個露台：1917年，列寧曾經在那裡作演講，向大街上蜂擁的民眾宣布俄國革命的開始。那一年他從德國回來俄羅斯以後，暫住在這一座前芭蕾舞蹈員的大宅。他本人和妻子的辦公室至今仍然保持原貌。參觀這房間和露台的時候我們都不清楚能不能夠拍照，也不敢擅自攝影 － 俄羅斯的警衛可是很可怕的。我們離開該層的時候時，博物院裡的嚮導小姐才說可以拍照。我們每個人都嘆聲的惋惜不已。那可是列寧站過、演說過的地方呢！真的是那一個地方呀！我們怎能沒有留下任何紀念呢？雖然我們都不是共產黨的支持者，也沒有把列寧當為偶像，可是在那個地方有一個人說了驚動全世界的話並做出改變現代歷史的決定呢！因為自己永遠都不會站在那個位置，既不是露台上口沫橫飛的領袖，也不是站在路邊側耳傾聽的平民，所以更想要留住一則影響來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忘記。在博物館的另一邊，我們可看見19世紀到今年的政治歷史的各樣證據。其中我們看見模範的communal flats：幾個家庭共享浴室和小至5平方米的廚房，因此經常起爭執。看著這些聽似艱難當年卻平凡不過的普通人生活，我也沒有特別感覺。又不是第一天有人提醒我們，我們現在很幸福。令我極為驚訝的是現時，聖彼得堡的樓價很貴，不少人因為負擔不起買房子而租住簡陋的公共單位。不知他們現在還會不會共用廁所和廚房呢？另一方面，政府為了重建二次大戰後受到嚴重破壞的城市，勸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國民搬到被夷為平地的區域幫忙重建。政府為他們搭建了一些臨時木棚（barracks），並承諾未來將會把他們安置到新式的住宅大樓裡。可是，承諾永遠沒有視線。平民付出半輩子的時間和心血來重建國家，卻沒有得到最基本的回報：舒適的家。政府的諾言，可見不能相信。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每一個新的政權開始時，大家總是期待生活會有好轉。當然大規模的改革並非易事，但眼看著承諾一個個落空，很難讓人再期待甚麼了。我們最後看見了一幅大型的油畫，上面仔細地描繪了列寧回歸俄國的情形。我最不明白的一直是為何畫家能夠清楚記得那一瞬的情境？車站的背景、中心人物列寧、火車站裡揮動紅旗的民眾，統統被畫下來了。我是一個健忘的人，文字和資料記得不錯，卻往往沒有留意身旁的陌生人，也很快忘掉那一刻的熱鬧氣氛。現在的我們都過份以來照相機，一旦不能拍照，回憶就會出現無法填補的漏洞。當然，畫家不易做，或許畫中有八成都是畫家自己的想像，只有小部份是真實。某一位觀眾穿的是紅裙子還是棕色長褲根本毫不重要，因為歷史根本是靠著人們的想像和創造力編織而成。記憶本來就不可靠，畫作又何必完全準確呢？最緊要的，是讓看過圖畫的人都感受到那時刻的氣氛。
十月二十一日 （一）
火車搖啊搖，我們比想像中睡得要香。睜開眼睛的時候，已近聖彼得堡了。往窗外望，不見空曠的田野，倒看見好幾座灰色的大型住宅大廈和貨倉。我想我們已來到了近郊的小城鎮，過不久便抵達市中心的車站。（去旅行的時候，我們總是去一個大城市、再到另一個大城市那樣遊覽，蜻蜓點水似的。當然我們沒有可能完全摸透那些城市們，作為遊客不能夠期待那麼多。只是，在路上經過的那些村子、小鎮、人口日漸老化的老城市呢？火車不會停下。火車停下了，我們也不會下車。所謂的旅行，根本就不會知道一個國家大部分人們的生活。我之所以沒有辦法想像，是因為我生於長於繁華的大都會。放學後經過的那條河流、甚麼都賣的雜貨鋪、每天對著收入簿和銀行賬單皺眉的五金店老闆、小區內爭蹦頭全國卻無人知曉的學校、比哪裡都好吃的豆腐花。其實這些都是我自己編造的，因為我根本就不懂。）下了火車，天氣不如預期般寒冷，更罕有地出現藍天。人說，天氣是聖彼得堡的最大弱點，Catherine The Great曾形容這兒的天氣為“九個月的期待，三個月的失望”，所以此等萬里無雲的好日子實屬罕見。相比起莫斯科，聖彼得堡是個極為年輕的城市。1703年五月，沙皇Peter The Great到此一遊時愛上這個臨海城市，便開始興建一個仿西歐古都。1712年沙皇遷都至此，因此在近代歷史的二百年內，聖彼得堡作為首都經歷了最重要的大事和變遷。1905年的Bloody Sunday、1917年的二月革命（推翻皇朝）和十月革命（共產黨奪權）都是在這裡發生。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人們認為St. Petersburg太像敵方德國的語言，便改了一個帶俄國色彩的名字Petrograd。在列寧去世後，為了幾年這個偉人，又改成了Leningrad。直至1991年蘇聯解體並開始解放，人們為了抹去黑暗的近代歷史，投票贊成重用原來的名字。蘇聯時期的政治中心不在聖彼得堡，所以這兒幸運地保存了很多巴洛克和古典風格的建築，尤其時貴族的府邸和教堂。當然這裡也有革命以後的建築，但其實斯大林式的建築不算太醜（那七棟高樓怪獸出外），外牆多使用粉色，還有不少典雅的裝飾。那些醜陋的水泥方格屋式六十年代經濟發展下滑、政府開始節省時才流行起來的。聖彼得堡雖然個港口，但城市的中心是在River Neva的兩岸。這個城市有“北方威尼斯”的美譽，則是因為城市由四十多個“小島”組成，中間有逾五十條小河和水道，三百道橋。
（續）
在克里姆林宮的對面，有一大型地下商場。跟外觀及內部皆裝修華麗的GUM不同，這個地下商場並不算漂亮，樓底頗低，商鋪又小又密。這裡有點像香港市區那些充滿不知名品牌的小商場，唯獨此處的店鋪包括國際知名的品牌，如Lacoste、Ugg、Victoria's Secret。人不可貌相，商場也不能小看呢。這邊的人流肯定比賣高檔貨品的GUM多幾倍，左右所見的除了遊客也有不少本地人。那是因為商場裡也有很多俄羅斯本地品牌，有部份店子是廉價又實用的時裝（好像香港的Bossini、Baleno）；另外最底層有一個美食廣場。這兒當然少不了美式連鎖快餐 － 看來近十多二十年的變化極大，半個世紀以前的敵人現正徹底侵略了俄國都市人的生活。我自己吃了Blini，俄羅斯薄餅（有點像法式的可麗餅），裡面裹著椰菜和蛋碎，另喝了一碗魚湯。
十月二十日 （六）
早安，又是晴朗的一天，多麼幸運。昨晚肯定下過雨來，地面的水痕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我們出發，前往莫斯科最著名的景點：紅場和克里姆林宮（Kremlin）。昨天在車上我們已經圍繞克里姆林宮外牆轉了幾週，但永遠也窺不到內部，所以大家都很興奮。照片看過多少也好，親身經驗又是完全不同的事。我們從St. Basil‘s Cathedral那邊下車。這個名字或許很陌生，但凡是見過莫斯科的明信片的人也會看過它的外貌。珊瑚色和白色的外牆上可見少量的金色雕花，九個圓頂各有自己的花紋和色彩。這一座教堂之所以成為地標，不是因為悠久的歷史，而是因為它奪目的色彩。實際上，這麼誇張的用色並非傳統的建築風格（儘管這教堂也有四百年歷史）。來到的一刻，我在心理狂歡：是這裡了！就是這裡了！一生人或許只有一次的機會赤裸裸地躺在我面前 － 不過我們都忍不住拍照，再拍照，甚麼震撼甚麼感慨都現放在一邊了。我不知道它會不會對外開放，但我們沒有入內參觀。聽導遊說，教堂的內部不如外觀那麼色彩繽紛，卻是九個獨立的小教堂，各有特別用途。
十月十九日 （六）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感覺很累。其實昨天做過的只是睡、吃和坐，但“驅車勞動”是不動也讓人疲倦不堪。這個早晨有些許雨：不大，但感到有幾顆水珠在頭頂上。我們離開酒店乘坐旅遊巴從下榻的莫斯科南面穿過市區中心來到城市北面。昨天還未真正踏足市中心，連綿不斷的驚歎聲都留待今天了。昨天我說莫斯科的市區和北京、內蒙古相像，是因為我未走進這個有900年歷史的城市中心地帶。莫斯科不近海，倒是有幾條河流，如市中心的莫斯科河。因為這樣，我們看見很多道橋 － 不是所有的橋了都是灰色無表情的龐然巨物，很多道也有精緻的裝飾。我們匆匆試過，可惜看不見橋上有甚麼花紋。繞過紅場，我們轉彎來到商業中心。左右邊閃過即逝的是Duma議會大樓、市立圖書館（全球第二大的）、蘇聯展覽中心、奧運會場館等。那個感覺十分奇異：你刷身而過的是多麼重要的地方！有人曾在你旁邊的大廈裡做了改變世界的決定；在那不遠處，曾經有人在十年苦練以後刷新世界紀錄。明明是那麼重要的地方，我們卻只懂得舉起照相機按一下，甚至閉上眼睛忽略了這一切。莫斯科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它的體積 － 不只是地圖上的，每一座大廈、公園、廣場、甚至是雕像也好，都好像比香港的大一倍。我坐在旅遊巴，以外人的角度觀望街景，早上的行人不多，我心裡想，怎麼人們沒有被淹沒的感覺？不，不是浮在海上隨時有巨浪襲來那般危機四伏，而是螞蟻走在人類之間的感覺。甚麼東西都那麼巨大，那麼宏偉，那麼難以捉摸，我要怎樣生存並尋找自己的價值？忽然有點害怕下車了。
十月十八日 （五）
以前一直覺得俄羅斯是個神祕的地方。又是蘇聯又是俄國，還有列寧、斯大林、共產黨，全部聽上去亂糟糟的。小時候當然不明白革命和政治。可是除此以外，我的認知僅僅限於俄羅斯娃娃。常聽見別人說去巴塞隆拿、羅馬渡個週末；俄國離英國也同樣是三個多小時，卻很少有人去哪裡短途旅行。再說，人們總說該國未完全開放，小心提防小偷和觸犯禁忌 － 好像很是危險的。當你望著地圖，有幾個國家你嚮往前去遊覽，卻只能慨歎沒有機會。俄羅斯大概是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