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眾生相這個詞。甚麼時候看過一篇專欄還是散文，講的是一個日載數十名乘客的的士司機。眾生相，我猜大部份工作於服務業的人也體驗過。前幾天，我去了按摩（第一次，感覺蠻好玩的）。那個感覺很奇異：素未謀面的人竟然這麼親熱地捏、揉、按你的身體。我沒有覺得特別不好意思，但總是在想像按摩師的心情。一點也不容易吧，要在短時間內熟悉陌生人的身體。每天面對的客人都很不同，有身材苗條的女士、有肌肉健碩的男人；但總不免會遇到油光滿臉的，或者滿身疤痕的人。沒有兩個人的身體是一樣的，正如不會遇上兩個性格一致的人。如果客人有禮，那是店員幸運；可是遇上野蠻不講理、過份吝嗇、處處批評的客人，為了工作還是必須啞忍。當然店員絕對有權拒絕服務要求太過份的顧客，但此等情況不常見。保住飯碗才是不二之事。反正我想說，每天遇到不同性格的客人真是一樣有趣的事。 我想的士司機的工作之所以引人入勝，是因為它能看透整個社會。除了家境極為清貧的，很多人也試過乘的士，最少一次。每天的乘客來自不同社會階層，有不同工作、成長環境、家庭狀況。因為背景的差異，人們會養出獨一無二的性格。司機把這一切看在眼內。他心裡是稱讚是怒罵，我們下了車就無法得知。眼光狹窄的我們只活於圍著自己的世界，對其餘的事情置之事外。可是同時，有些人在他人眼中扮演卑微的角色，現實中卻像上帝那樣俯瞰眾人。有時候真的無法相信我們都活於同一片天空下。
我不可能從來沒有被服侍過。從小也習慣了去看醫生、去剪頭髮、上餐廳等等，也是毫無自愧感地讓人家服侍我。自己是有手有腳的，可以自己做的事情，應該盡力完成。這是最原始的道德觀念，我相信不只是人類，動物都是根據這條無文定律生活的。但現實中，有很多東西我們不擅長，所以想要人幫忙。當然懶惰也是其中極為重要的原因。我已經太習慣這種生活了，完全不會有任何顧忌，不會感到羞恥。不過，偶爾心裡面覺得過意不去。沒有誰是比誰卑微的，為何我們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讓一個擁有同等權利、自由、智慧的人替我們按摩。類是非常奇怪的生物。為了賺錢，人類會自願紆尊降貴，不顧尊嚴地為人服務。沒有甚麼是義務，我猜；但是金錢的確可以支配一個人的意志。我並不會同情一名髮型師；雖然他每天要接觸多個陌生人的毛髮，感覺不太衛生，但那是他選擇的道路。不過，我會盡量做一名顧客能做的事：保持禮貌，露出笑容。我是這樣相信的。我認為這是基本要做的事情。每一個小時，麵包店的收銀員也會接待了幾十名顧客。除了某些人做出了過份的行為，否則很難對一個顧客留下深刻的印象。（無奈地，電影、小說中令人一見鍾情的美女帥哥是異常少見的）當然我希望有某個誰能夠記得我，可是我不認為這個癡想會成為現實。一個笑容，或許不能改變店員的一天，但至少能讓他少一分鐘煩躁。
我說過我不了解人類各種不同的性格。簡單，在每次付賬的時候，留意以下收銀員的態度。有些人能夠整天保持笑容對待客人，無論實際上開心或哀愁，依然能掛著笑臉。有些人的臉色則受到心情操控，不爽的那天，客人多多少少也受到牽連。為何有些人做到，其他人卻做不到？我不曾從事服務性工作，所以並不了解露出笑容有多困難。我不敢低估這個小小動作的難度。在我的想像中，我能夠笑臉迎人的工作。現實中能做到嗎？我不敢猜想，恐怕會讓自己失望。當然，店員的態度也不一定是個人的決定。在高級酒店工作的，薪金當然比較高。同時，客人對他們的要求也很高，若然禮貌不周，必定遭投訴。相反地，在廉價快餐店，客人早預料會遭人白眼，所以沒那麼容易生氣。在橋底下擺攤的老婦人很多都很凶，若人拿著貨品端詳太久，必定被罵。我感到很奇怪，但母親說這就是他們自力求生的辦法。他們沒有立法保障，沒有其他店員給予援助。時刻保持警覺是他們的生存之道，因為被黑心的人欺騙後，他們很難重來。
一個收銀員的責任是把正確的餘款還給顧客；一個裁縫的責任是根據客人的要求縫製或修改衣服。要把該做的事情辦妥不是最難的事。其餘的，是靠一個人的良心和機智。所以讓我簡單介紹以下兩個人：
Nico － 在西班牙遊記（5）我已經提及過這個導遊。到了現在，我依然是十分感激。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幫我，尤其是大家都認定沒有機會的時候。況且是七張郵票！聽見這個數字時他也傻了眼，大概以為我是個瘋子。但他最後做到了，剛好趕得及。如果沒有他，我只能抱著遺憾離開西班牙。就算他很快會忘了我這個如風一般的過客，但我不會忘記他這個導遊。
忘記了名字的機槍服務員 － 我很少留意空姐和空中少爺，頂多是留意他們講話有沒有口音，和他們手中的食物。可是，那天我遇到非常有趣的他。一般人在派餐途中聽到特別要求的時候，答應了後會繼續派餐，最後才回到剛才的客人。但是他不同：每一次有人提出要求，他便會立刻辦妥，或盡量滿足客人。因此，他派餐的速度非常緩慢，來回走了好多遍。即便是遇見無理的客人（“我想要國泰獨家調製的雞尾酒”），他也會三番四次嘗試了解客人的要求及解釋機上飲料供應的限制。看得出他是一個新人，但就是新人才有那般傻勁。認真工作的男人，我最喜歡了。
“Surround yourself with good people. Whether they're the best or not, people are capable of learning if they've got good hearts and they're good souls.” － Kid Rock
Wild World － Cat Stevens
http://www.youtube.com/watch?v=DHXpnZi9Hz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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