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跟大家(或自己)講過不少關於我家、我身邊的人、我長大的地方等等的事情吧。可是我總覺得不夠,想再說一點,再記下一點。或許是害怕十年八年過後人事全非,連自己都不記得當時的模樣。
家住北角,卻不是太久以前開始的事。我們搬家算是頻繁的,一般來說四年左右又搬走了,因為所有公寓都是租的。幸好我們一直是待在香港島。人會生根,住久了覺得舒服就很難離開。知道在哪裡能買到最好吃的麵包,知道那一檔的蔬菜最新鮮。這些等等(尤其是購物上)的習慣,不是說不能改變,只是習慣了就覺得沒有必要改變。所以就算搬家幾次,我媽媽還是喜歡去某幾個街市、某幾個攤檔買菜、某個花店。而我雖然不是天天要買晚餐材料,總是有一兩個地方是特別喜歡去的。我常常想,如果我有一個獨特、少人的藏身地點多好。有些人在某山上找到一個完美的私人地帶、有些人則喜歡深夜空蕩蕩的電影院。可是我從來不是一個獨特的人,沒有慧眼也沒有品味。我喜歡的是大家喜歡的 - 我喜歡去銅鑼灣。
聽說很多本土香港人也討厭去銅鑼灣。對,那裡的金飾店、鐘錶店越開越多。對,那裡聽到普通話的機會比聽到廣東話的機會或許更多。對,這裡人多的無法呼吸、空氣也不乾淨。對,一到了星期天這裡的天橋跟公園都給傭人姐姐給霸佔了。儘管如此,我還是特別喜歡銅鑼灣。放假的時候,我可以天天過去的。也不是逛街甚麼,只是常常有事辦會經過該區,吃飯在那邊、下地鐵走路或轉電車去探望公婆都是在那裡。不用說,我們自中學以來開始獨自上街玩(小學的時候我可是每天都乖巧地立刻回家的,週末的興趣班或其他節目也排得滿滿的。),銅鑼灣很多時後都是第一選擇。這裡有電影院、影貼紙相的地方(現已光榮結業,可惜)、商店也多(無論是去HMV、Forever 21還是上誠品逛逛)、星巴克好幾間,如果要吃飯的話有簡單快捷的美食廣場。銅鑼灣就兩種人最多:遊客跟年輕人。年輕的時候,還不會憧憬在中環的寫字樓裡穿梭(以及在僅有幾間稍微便宜的餐廳處排隊)、或相約在公園乘涼的亭子裡下棋。年輕人會流浪的地方,就是多人有生氣的地方。我們是個體,但是我們還未成熟未長成完整的花苞,因為每個人獨缺甚麼而必須群聚在一起。我們貪婪的、像小蚊子,拼命吸取對方的鮮血(安全感嗎?不可能。或許是娛樂,或許是解悶。)
我特別喜歡銅鑼灣的另一個原因,因為它代表著香港。去英國、去日本,儘管櫥窗還亮著燈,商鋪大多在八時以後都關門休息了。可是即使在非週末非假日的晚上,飯後走過銅鑼灣依然一片繁榮。甚麼招牌還不歇息一隻閃亮,餐廳的食客來了一輪又一輪。我們這個城市還未睡,還不肯睡,還不能夠睡。我們是夜貓子嗎?不一定。我們不一定是喜歡夜生活的 - 不過在飯後才逛街購物,並不算是夜間動物才做的事情。就算是拖著孩子的母親,就算是老婆婆,就算是傭人姐姐,在飯後才掏出錢包逛商店,並非驚奇事。其實香港人很勤力。人家外國做零售的,八時多下班了。在銅鑼灣做零售的,不過十點休想離開。必須早休息的根本沒可能在銅鑼灣(晚上)生存。為甚麼我們那麼拼命,休息時間越推越遲?因為租金貴,因為來貨價格敵不住通脹。為了在這片繁華的樂土裡生存,我們的商店和餐廳只能詳盡辦法賺錢。可惜很多店鋪到了最後也捱不住,生意怎麼做都是蝕本。所以慢慢我們推讓我們只好歡迎更多不喜歡的客人。你說,你怎能這樣?不是香港人應有優先權嗎?我說你覺得老闆們都喜歡得罪自己人嗎?為了賺錢夠付租金,為了抵住競爭,他們也是一邊罵一邊做的。一邊罵一邊服侍別人好像是香港人的特點,雖然氣不順,還是難以放棄獲得盈利的機會。人說,香港人冷漠。可是我們這裡寸土尺金,在這個價格一天比一天貴的年代,能不遷就某些花錢多的客人嗎?能為了街坊而不加價嗎?(有些人說,現在的香港人只記得賺錢重要,忘了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忘了比金錢更重要的價值。他們總說以前的人比現在好。可是我們都來到了這個世紀了,再比較有意義嗎?我們真的都是見錢開眼嗎?在舊時,我們不都是為了五斗米折腰?現在的各位,不過是已另一種形式,跟時代跟經濟跟社會在搏鬥而已。)
(我家樓下的日本城,在晚上十點二十分竟然未打烊!轉角的豆漿店,早上六點半開門了。在往後走的麵店,凌晨十二點還有五六個食客。在你預想不到的時候,我們的城市裡,還有那麼多人在默默工作著,默默為我們的城市點起燈。)
我希望自己愛多一點。在公民教育的時候,我不曾和同齡人一起站起來反抗。在前陣子明報風波的時候,我甚至不曾想過參與大家捍衛新聞自由。我總是被動的,看著這一切。掀過報紙、看過標題,嘆一聲卻不思想解決方法不嘗試拯救我們日漸敗壞的政府。我就是這樣被動的看著,我的城市,但至少我的眼裡總是閃爍著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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